第四章 危机
这天凌晨，艾玲把自己的身世悉数告诉了宇桓。
艾玲出生在西北部一个民族自治区的小村庄里，当地人对伊尔比较友好，所以这里的伊尔人数量不少，渐渐的，那里也就成为了人贩子们的重点目标。
在一次有组织的袭击活动后，艾玲的一家除了她之外全部遇难，而她自己也被带到了离家乡十万八千里远的大城市，在郊区被迫从事卖身的行业。因为过于稚嫩的脸庞以及不入流的身材，她一直以来都是店里人气最低的，从来都没有接过客，直到误打误撞地遇上了宇桓……
“送走了宇桓之后，我在想，或许过不久我就能喜欢上这个职业了。”
“但是伊尔姐姐们告诉我，我只是运气很好地碰上了一个迷路的好心人而已，干这一行的女孩子一般活不到第三年……”
“所以当我第二次接客的时候，依然感到好害怕，结果客人还是宇桓你，哎，一看到你就没有了紧张感。”
艾玲说着把小脑袋往宇桓的怀里凑了凑。现在两人正盖着一张被子，睡在宇桓安全、温暖的家中。
“直到新的客人出现，我才明白姐姐们所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了……”
“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宇桓像是怎样抱都抱不够般紧拥着艾玲，语气平缓地，把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我们离开这里吧，回你的家乡生活。”
宇桓现在已经把艾玲赎回家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生活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而比起被动地承受，已找到了生存意义的宇桓打算主动出击——不与公司续约，并且离开这座城市，到能接受伊尔人的地方去生活。
“可是，宇桓你不已经把积蓄都用完了么？”
“怎么会，那只是我的一张银行卡而已，还有一些钱存在我平时随身携带的卡里，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唉，虽然宇桓当时挺帅气的，可是啊……”艾玲有些惋惜地说道，“感觉就算出价五十万，那个胖子也还不了手，如果能谨慎地步步为营，说不定就能省下五十多万了呢。”
宇桓苦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耳朵。
“当时怎么会考虑那么多啊，还有别说得好像当时的‘竞拍品’不是你一样，我可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胖子能出更高的价呢。”
“唔嗯，好吧，那这次就原谅你了，嘿嘿。”
或许是艾玲调整情绪的能力很强，但宇桓更愿意相信对方重新展现出的乐观与开朗是因为有了一个依靠。
艾玲说她自己其实是一个人就活不好的类型，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永远陪伴着她吧，毕竟，宇桓觉得他自已也一定是一个一个人就会迷失方向的人。
伴随着大病初愈般的畅快心情，点缀着让心融化的甜言蜜语，打算让疲惫的艾玲好好休息的宇桓并没有着急地占有对方的身体，他只是温柔地怀抱着、亲吻着她，直到彼此都进入了安详的梦乡……
第二天，“全勤先生”王宇桓第一次向公司请了一回不实的病假，他和艾玲两个人昨晚实在是太疲劳了，以至于当他们被门铃吵醒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西下了。
这个点宇桓家一般是没有人会拜访的，而且作为高级小区，上门推销这种事应该也是不会发生的。
门铃声没有停止的迹象，宇桓只得来到客厅，透过房门上的猫眼来确认来人的身份。
他看到了一位头发半白、戴着眼镜但是精神抖擞的老头以及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老太。这两个人宇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爸妈……他们怎么过来了？”宇桓惊讶地小声嘀咕着。
本来父母突然拜访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现在的宇桓而言却是一个大麻烦——因为艾玲的存在。如果宇桓没有记错的话，父亲应该是十分，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厌恶伊尔人的，他或许是全世界最后一个能认同他和艾玲在一起的人。
不知情的艾玲打着哈欠从卧室来到了客厅。
“谁呀，大清早就这么吵？”
已经快黄昏了好吧。宇桓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之后，朝艾玲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对方保持安静。
宇桓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装作不在家，就在此时，他摆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门外的父母都听得一清二楚。
“宇桓！你在家里吧，为什么不开门！”父亲不满的责问声传来，一段时间不见，大嗓子的威力依旧，前几秒还抱有侥幸心理的宇桓顿时就心虚地缴械投降了。
“等下！我在上厕所，还有大概，两分钟，马上来！”
“好，快点！”
门铃声总算停了下来，争取到了些时间的宇桓急忙拉着一脸疑惑的艾玲的手回到了卧室。
“听好，艾玲，现在没时间多解释，总之我爸妈忽然来了，他们不太喜欢伊尔人，短时间里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观念，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你尽量待在卧室里不要出去，但为了防止意外……”
“喂！宇桓，你还没好吗！”
“马上！为了防止意外，你随便用卧室里有的东西来伪装一下自己的身份，具体怎么做随便你，总之我先去接待他们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卧室，明白了么？”
尽管话语支离破碎，但内容还是成功传达到了聪明的艾玲那里，对方点了点头，目光淡定，这多少让宇桓安了一些心。
嘱咐完艾玲之后，宇桓把卧室的门关上，然后跑到门口，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安全门。
一身休闲装的老头，王启胜，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盯着一脸慌张的宇桓，他不满地数落道：“一段时间不见，看来父母没有你的马桶重要了啊。”
“不是，我就是有点……”宇桓支支吾吾地编着敷衍的话，“肚子不舒服，所以多坐了一会儿。”
“不舒服了就吃药，不要让病发出来，油腻的东西少吃点。”母亲，林萱，叮嘱道。
“嗯，我会的。”说着，宇桓把两人迎进了家门，“主要还是你们没事先告诉我要来啊，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是那个烦人的保险推销员呢。”
林萱注意到宇桓的发型很凌乱，而且还穿着睡衣，估计刚刚起床，今天还是工作日，宇桓很有可能没去上班。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儿子泡来的茶水。
王启胜倒没在意这点，他就“没事先通知”这点豪迈地回复道：“我们拜访你还要事先通知啊？你这小子，把我们当作客户了嘛！来来，王经理，我们来谈一下新的投资项目！”
“别闹了。”
林萱轻声提醒了一句，没有什么架子的启胜笑着挠了挠头，开玩笑道：“不好意思啊，儿子，这段时间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把你当成我部门里的小王了，哈哈！”
王启胜是一位有着诸多故事的成功企业家，林萱也是名门的大家闺秀，在一家大国企的高位任职。
“所以说，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在百忙之中来我这里啊。”宇桓从小就觉得和父亲讲话很累，只是在觉得烦的同时又有些害怕，所以从来都是耐心地跟着对方的节奏。
“啊，是这样的，我和你妈现在年龄都大了，快退休了，基本上事务都交给可靠的后辈去处理了，这段时间没事就请假出来逛逛，瞎走走，然后今天忽然想来看你了，就是这样。”
一大段铺垫之后冒出了个极为随便的理由……但无论如何，搞清状况了。
宇桓叹了一口气，对着笑嘻嘻的父亲说道：“那你们是打算吃完晚饭再走咯？”
“当然，难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想让我们挨饿么，哈哈。”
“启胜，别再用这种词了，宇桓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哦，是么？那宇桓同志啊，今晚就有劳您为我们两个准备饭菜了啊。”
“是，是。”
虽然宇桓小时候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意识到父母都是很率真的人，他们严格要求自己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在未来成为一个有能力的独立、自强的人，并非是和他过不去。或许就心境来说，宇桓还没到想感谢父母的地步，但至少他已经不再对双亲抱有负面情绪了。
毕竟是亲人，没什么非得过不去的。
宇桓为两人端来了茶水之后，三个人看着电视聊起了家常，话题最后还是绕不开地落到了宇桓的人生大事上。
“傻儿子啊，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女秘书主动倒贴你还不要啊，你难道对女人没兴趣么？”
“不是……”听到父亲多次提到Wendy，宇桓顿时有种被深深误会了的感觉，“ 我和那个黄雯婷根本没关系，你们听到的流言都是些胡说八道的风言风语。”
启胜摸着自己布满胡渣的下巴，思考了一阵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无风不起浪啊。”
“我和她真没什么，我喜欢的女孩子不是那种类型的。”
“哦？”第一次从木讷的儿子口中听到“喜欢的女孩子类型”这种话，启胜的双眼顿时隔着厚厚的镜片放出了光，“这是和尚要吃肉了啊！”
“胡说什么呀，宇桓怎么会是和尚。”林萱说是这样说，但她好像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宇桓，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自掘坟墓的宇桓只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我喜欢皮肤白，个子娇小一点的长发女孩，性格上最好古灵精怪、小鸟依人一些……”宇桓直接把艾玲的种种特征复述了一遍。
听罢，林萱指着客厅过道，问：“就是她么？”
“啊？”
宇桓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戴着绒线帽，一脸尴尬的艾玲。
“对不起，宇桓，我想上厕所了……”
宇桓觉得自己彻底败给了艾玲。
“啊呀，金屋藏娇呀，这位难道就是不孝子的！”启胜大惊小怪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然后他在话说完前用力地指向了艾玲，好像想让女孩自己说出口。
不知所措的艾玲慌慌张张地考虑几秒之后，闭着眼睛喊道：“我、我是宇桓的妹妹！”
一瞬间，启胜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但他刻意把视线从冒着黑气的某位女性身上移开，冷汗直冒地打哈哈道：“哈，哈，哈，这位小姑娘开的玩笑还真是够危险的啊，快，快，去上厕所吧。”
“嗯。”艾玲乖巧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进入了卫生间。
“我觉得你得解释一下。”林萱面无表情地对启胜说道。
“我觉得你得解释一下。”启胜面无表情地对宇桓说道。
宇桓感到阵阵脱力感向他袭来，那个艾玲编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挑了一个这么脱线的，他连一点圆谎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她是我女朋友，”只得实话实说，“我们正在交往……”
“不，是在火热地交往中！”启胜补充道，“毕竟你们两个已经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不是么？嗯？亲爱的儿子哟，不要再解释和掩饰些什么了，刚才那个小姑娘非常好看，爸爸我很喜欢，相信我们王家的后代又会是一个漂亮的娃。”
林萱微笑道：“这个年代，和喜欢的女孩子同居很正常，何必遮遮掩掩的呢，我们又不是外人。”
“嗯，嗯。”宇桓点头如捣蒜，他现在只祈祷待会儿艾玲别再捅出什么娄子，一旦父亲发现了艾玲伊尔人的身份，那么所有祝福与调侃都会化为最为强烈的愤怒与否定。启胜是个有逆鳞的人，身为儿子的宇桓最清楚不过了。
艾玲出了卫生间之后还想往卧室里钻，但热情的启胜还是把她拉到了客厅，让她坐在了正对着自己的沙发上。
“哎呦，哎呦。”启胜一边打量着拘谨的艾玲一边不断地感叹着，“小姑娘真是好看啊，瞧这大眼睛，瞧这笔挺的鼻子，啧啧。”
“爸，别这样，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嘴巴里的话语在竭力地保持着镇定与连贯，但宇桓的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
“小姑娘，你的名字是什么呀？”林萱柔声细语地问道。
艾玲中规中矩地答道：“我叫艾玲。”
“艾玲，哎呀，不错的名字啊。”启胜的兴致很高，“小艾啊，在家里戴着帽子干什么呀，脱下来我欣赏欣赏你的秀发。”
宇桓的心猛地一跳，他马上对父亲说：“艾玲今天不太舒服，戴着帽子是为了保暖，脱下来我怕她着凉。”
“就脱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启胜驳回了儿子声音颤抖的庇护发言，继续催促着艾玲。
艾玲两只小手抓着帽子的边缘，一脸窘迫。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能脱掉帽子的理由？”敏锐的启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之前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像鹰一样尖锐，“宇桓！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么？”
宇桓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装傻到底。
看着摇着头的儿子，启胜一拍木桌，指着某个方向吼道：“就在北京，当年我还一无所有的时候，曾经和几个伊尔人合作经商，好不容易生意有点起色了，他们居然从背后‘捅了我一刀’，让我倾家荡产，和那些北漂们一起过着最辛苦的生活。曾经我还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讨厌伊尔，还天真地袒护过他们，好啊，到头来他们回报给我什么？从那时起，我就看清了伊尔人的面目，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再和伊尔人有什么来往！”
“启胜……”
林萱想要说什么，却被启胜阻止了。
“不要再说我顽固了，我就是一个顽固的人。宇桓，听着，如果我把这个人的帽子掀开之后看到的是一对耳朵……哼！”好像是气得实在说不出话了，启胜直接来到了艾玲的面前，打算付诸实际行动。
“我……”
快说点什么！快阻止这一切啊！
宇桓心中的呐喊无法换来他的行动，面对这突**况，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艾玲抬起头，看着怒目圆睁的启胜，像是放弃了抵抗般，把两只手都放了下来。没有犹豫，启胜直接掀开了帽子……
但是启胜没有看到兽耳。
这意味着眼前的女孩并不是伊尔。
回想起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启胜急忙低头想要道歉，但是因为动作太大，厚重的眼镜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艾玲俯身帮启胜去捡，而这个低头的动作也让宇桓看明白了艾玲的把戏——她利用自己兽耳颜色与头发颜色极为相近的天生条件，用薄薄的透明胶把耳朵黏在了脑袋上。伊尔的兽耳其实是进化过程中的残次品，他们有和人类一样的小耳朵，而那对耳朵才是用来聆听声音的，兽耳并没有听觉。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透明胶的存在的，但对于启胜这样急性子的深度近视眼而言，艾玲简陋的把戏还是成功糊弄过了他。
就在宇桓松了一口长气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和他坐在同一沙发上的母亲其实也能看清艾玲的头顶。
林萱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闭起双眼，轻呷了一口茶水……
度过了这个危机之后，宇桓和重新戴上帽子的艾玲开始准备起了晚餐，期间启胜总是时不时地跑到厨房里向艾玲道歉，除此之外，一时也没有再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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